三家王府的护卫,死伤了不少。
若非京师禁军及时赶到,还要死更多人。
将一片狼藉的战场交给禁军处理,王府的车队继续前行了一个时辰,远离了战场的血腥之后,才停下来埋锅造饭。
野地里支上一个简易的灶台,架上一口黢黑的铁锅。
铁锅下是熊熊的火焰,铁锅里是粗糙的厨艺。
天为桌,地为席。
粗茶淡饭,天高气爽。
有人说这是野趣,但燕晴没那么高雅的兴致,坚定的认为这是遭罪。
“明明再往前不远便是村镇,何必在这里遭罪?”燕晴问管家。
管家笑呵呵的说道:“没办法,殿下见谅。老仆这身子骨儿啊,实在是撑不住了。再往前走,肯定要散了架喽。”说罢,啃一口手中的野鸡腿,沾的满嘴满脸的油。之后起身,拿着鸡腿到处转悠着遛腿儿。
绣娘将撕好的野兔肉放在碗里,再撒上各种调料,递给燕晴,说道:“这里更安全一些。”
是这个道理。
人越多的地方,越不安全。
相较于各种埋伏厮杀,叵测人心才是最危险的。
不过……
燕晴却是哼声冷笑,说道:“人心是最危险的,也是最脆弱的,更是最……唉,算了。随便你们喽。”说罢,端着碗,看了看碗中兔肉,随便扒拉了几口,又抱怨道:“这过的什么日子!一口好饭都吃不上!”抬眼看到了不远处宋王府车队那边的俊俏状元公。燕晴又来了兴致,低声问绣娘道:“这状元公,真是男子吗?怎么保养的?这细皮嫩肉的,都能掐出水来。”
绣娘苦笑:“你也不比他差。”
“能一样吗?我多年轻啊!”燕晴又看了看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的状元、榜眼和探花,咋舌道:“真是鲜花绿叶呐。之前还不觉得,可跟状元和榜眼一比,咱家这个探花,是真的丑。”
绣娘道:“你若真是不喜,倒也好办。还有许久的路程要赶,指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生,要借刀杀人,解决了魏庆书,轻而易举。”
“算了吧。”燕晴道:“毕竟是一条人命。更何况……我十分怀疑,若是魏庆书死了,皇帝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改嫁,然后新夫亦会被派往昭和。”顿了顿,燕晴又道:“而且,眼下,最重要的不是魏庆书,而是秦王。皇帝先出了招,秦王即便暂时没有造反之心,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了。而我,必须跟秦王势不两立。否则,我被困京城的父母,必然性命不保。秦王也必然视我为眼中钉、肉中刺!以后的日子哦……肯定会很凄惨。”
绣娘看了燕晴一眼,想了想,问:“殿下有什么计划?”
“计划?计划就是活着。”燕晴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肉,一边咀嚼着,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:“好好的活着。”
绣娘沉默片刻,说道:“赶路虽然辛苦,却也不要疏于练功。秦地凶险,你若是功夫好些,也更安全一些。《天姚诀》非比寻常,定要好好修炼才是。”
“嗯。”燕晴答应了一声,又远远的看着与魏庆书和榜眼谈笑风生的状元公,说道:“怎么看都不像个男子。嘶……咱们带了不少葡萄酿吧?要不要给状元公送一些?”
“嗯?”绣娘不解。
“喝多了酒,难免会想小解。到时候,你偷偷的去看看,看看他有没有……”
“你自己去吧!”绣娘听明白了燕晴话里的意思,气的给了燕晴一个白眼。又见燕晴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,顿时又担心燕晴真的那么做了。清了清嗓子,道:“你是郡主!万不可做丢人现眼的事情!即便你不在乎,总也不好害得王爷和王妃跟着丢了脸面吧?那种龌龊的事情,想都不要想了!”
“龌龊什么?我的意思是,让你看看他有没有蹲下小解。你想什么呢?”
绣娘脸一红,怒道:“那便不龌龊了吗?”
燕晴没有回话,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,忽然心思一动,说道:“哎,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?美娇娘自负才高,不甘寂寞,于是乎,女扮男装,参加科举。孰料竟是一举高中,更被皇帝赐婚。”
绣娘习惯了燕晴的奇怪想法,哼笑一声,拿起一只碗,开始准备自己的饭菜。“可能吧。即便如此,又关你何事呢?”
“哈哈,倒也是。”燕晴又胡扯道:“我就是纯属好奇。要不,我寻个机会,装作绊倒了,扑到他怀里,在他胸口抓一把,看看软不软?”
绣娘没好气的回道:“倘若是软的呢?”
“那就说明他是女子嘛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……呃,这个我倒是没想过。按照一般的套路而言,接下来就应该是欢喜冤家的恩爱故事了。可问题是我的身份不能暴露,所以……”
“倘若是硬的呢?”
“那就说明他是男子嘛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嗐!那就没有然后了。”燕晴说道,“难道还能跟他拜把子啊?”
两人正说着闲话,永嘉的侍女茱萸走了过来。说是永嘉那边顿了十分可口的粥,邀请燕晴过去尝尝。
燕晴乐呵呵的起身,正要离开,却忽听得绣娘轻咳了一声。回头看一眼,发现绣娘一手捂着小腹,眼神飘忽。燕晴心中咯噔了一下,赶紧如绣娘一般,捂着小腹,做痛苦状,更夹着腿,不敢迈大了步子。
燕晴跟茱萸闲聊。
茱萸却是一脸爱答不理的样子,难得有个回应。
只因去年时候,燕晴用“飞雪连天射白鹿,遍插茱萸少一人”的句子取笑茱萸的名字取的太过不正经,还问茱萸有没有姓白的好姐妹。
到了永嘉处,燕晴看到兰阳已经到了,正捧着一碗粥美滋滋的喝着。
“南平,快来。”永嘉招呼着南平,“再晚一点,就被兰阳喝完了。”
燕晴挨着永嘉坐下,接过她递来的一碗粥,尝了一口,笑道:“好喝。”
又聊起之前的凶险,三人对于前路,俱是充满了担忧。
永嘉觉得,若非禁军来的及时,自己三人即便不会有什么不测,王府护卫也一定会死伤惨重。再过些时候,距离京畿越来越远,禁军虽然悍勇,却是远水难救近火。
兰阳更是抱怨自己要去的清眸县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,隔三差五的就有西戎人装作贼匪打家劫舍。怕是就算秦王不出手,自己也未必能活下去。
话题十分沉重。
燕晴打了个哈哈,说道:“不说这个了,咱们的父王和圣上,定然会想办法的,不必太过担心。”
“倒也是。”永嘉道。
“哈,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。”燕晴笑道:“一个特别经典的故事。”
“什么?”兰阳倒是对听故事极感兴趣。
“话说很久很久以前,湖广襄阳道台之女冯素珍……”
“湖广是哪里?襄阳又在何处?”永嘉问。
“道台又是什么?”兰阳问。
“啊……这不重要。”燕晴道:“反正啊,是某地有个当官的。这当官的有个很漂亮的女儿,名叫白素贞……嗐,叫冯素珍……”
不远处,三位郡马也在闲谈。
魏庆书问榜眼:“高兄以为,前方五十里的河间处,是否凶险?”
没等榜眼说话,状元开口道:“那里山多林多,乃埋伏行凶的绝佳所在。”
“所以,不会有事。”榜眼习惯性的摇着折扇,说道:“秦王知其地,圣上亦知其地。圣上不可不守,因不守恐失。秦王却未必要攻,因强攻难胜。攻之无胜算,不如弃之。”
状元略一思量,拱手道:“高见兄果然高见!”
魏庆书跟着笑笑,亦拱手道:“确实高见。”
榜眼乃是江南高家子弟,单名一个“见”字。
他倒也不在意二人取笑自己的名字,只是笑笑,从怀里摸出一张大梁堪舆图,在草地上展开来,又合上折扇,在几处地方点了点。“这几处,才是凶险所在。尤其是这里——此处是往秦地的必经之路,驻地将领更与秦王有些渊源。”
魏庆书道:“有一点,还请高兄解惑。愚以为,不论秦王是在秦地动手,还是在半路动手,圣上总会认为是秦王所为。那秦王又何必费尽心思的在秦地之外动手呢?在秦地动手,岂不是更简单一些?”
高见说道:“若能让我们死于秦地之外,秦王威名,必将震慑天下。那些心性不定之人,难免会动了坏心,与之合流。若是至秦地都没能杀了我们,那秦王的能力,便会被人质疑。所以,秦王若不出手便罢了,既然已经出手,那就不能无功!”
话未说尽,但状元和魏庆书都是聪明人,立时明白了其中关键。
状元皱了皱眉,说道:“如此说来,我们的小命,还关乎天下气运了?”
三人沉默片刻,面面相觑,之后齐声大笑。
魏庆书看一眼玉树临风的状元,再看看一表人才的高见,不免有些自惭形秽。
与这两人相比,自己的形象和能力,实在是太差了。
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笑声。
“后来呢?后来呢?那冯素珍如何了?”兰阳抓着燕晴的胳膊追问。
“急什么。”燕晴笑道:“休息会儿,累了。咳,我给你们唱个曲儿吧。咳咳!开始咯。为救李郎离家园,谁料皇榜中状元。中状元,着红袍。帽插宫花好哇,好新鲜呐。我也曾赴过琼林宴,我也曾打马御街前。人人夸我潘安貌,原来纱帽照哇,照婵娟呐……”
曲终人散,又赶了一段路,天色不早,也便各自安歇。
夜色渐浓,兰阳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。
脑海中回想着燕晴说的《女驸马》的故事,那首奇怪的曲子更是在耳畔徘徊。不知不觉间,那女驸马的模样,竟然与自家的状元郡马重叠。呆滞了一阵儿,兰阳猛然坐起来。
难道说……
“兰阳,你家这个郡马,真是男子?”
白日里,燕晴阴阳怪气的问话,犹在耳畔。
外面忽然传来响动,兰阳吓得哆嗦了一下。
“殿下。”是教头的声音。
兰阳松了一口气,“何事?”
“速速更衣,准备启程了。”
“现在?”
“是。大部队吸引秦王注意,我等与宫中侍奉一起,兵分三路,护送三位殿下和郡马,日夜兼程,直奔秦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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